大丛大丛的茉莉恣意吐蕊, 还有一树又一树的山茶花在崖壁上烂漫绽放,层台累榭,丹楹刻桷, 雕梁绣户,画栋飞甍。整座翠园复道回廊,转角处处有玲珑, 窗棂有意,障, 借,漏, 透,框,移步换景,天质自然。
虞翠又麻了。
她在这世间负重前行, 所念所想不过是等一切落定之后享受岁月静好,当时年少, 并无太多忧愁, 就在书信里和羡鱼提及过她梦想中的生活。钱嘛, 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有了钱吃喝玩乐就不再是问题了,于是她就在住了多放了一点儿心思。
首先院子要大, 她要种花栽树, 最好能引活水入院,有山有水, 多漂亮屋子的话没什么特别要求,中式庭院本身就很符合她的审美,唯一的要求就是想要个大露台, 想阳光浴就阳光浴,想bbq就bbq,想俯瞰她打下的江山指买房就尽情俯瞰。有没有钱先不说,想想又不犯法,人嘛,梦想还是要有的,于是就大言不惭的说要买豪宅,要花园别墅,要当富婆。
想当年她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现在她双手合十,知道了什么叫做丢脸。人生呐,就是这么的因缘际会,她碌碌忙忙,有人已经过着她想要的生活。
不过,翠园是个什么鬼住的地方还叫小满轩,怎么不叫立春轩,谷雨轩,霜降轩呢二十四节气是不是就逮着小满使劲薅啊她对羡鱼的影响有这么深远吗他们真的只是小时候只见过那么一次面而已啊哦,还当了五年的笔友冷漠脸。
“豆蔻姑娘,老太君请你进去呢。”
是个年约十七八的甜美姑娘,穿着绣翠蓝竹叶的暗花小袄,外罩品蓝纹锦比甲,下身是一条暗花细丝褶缎裙,笑起来还有一对梨涡,看上去无害又清纯。
“劳烦玉叶姑娘了,我这就进去。”虞翠微微欠身,小施一礼。
羡鱼,啊不,该改口叫姜临渊了,他“昏迷”的干脆利落又及时,于是虞翠直接改口,说是姜临渊伤口出血,正好见她来居庸叠翠“占地盘”,就把她叫住,让她先替他上药,然后再下去叫人把他给抬回去。两人为什么挨那么近这不就解释的通了吗当主子的叫一个丫鬟上药不是很正常嘛,非要说成私会的话,就不要怪姜临渊小题大做了,受不了这冤枉。
至于她为什么一个人来居庸叠翠,当然是因为她家姑娘想来啊,所以先派她来探探路,占个视角极佳的好位置,免得下午来的时候万一也有人来此俯瞰全景被抢了好位置,那爬山的辛苦就白费了。
顾照思是个聪明姑娘,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听到是虞翠说的,是她让她去居庸叠翠占地盘,那她就会直接承认是自己让虞翠去的,这是她们二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
如此一来,既有前因,又有后果,还要强行给别人头上扣屎盆子的话,那武安侯府就要出面了。是他们府上举办的簪花宴,出了丑事,除了当事人之外,作为东道主的武安侯府也会被人耻笑。常人也就罢了,但其中牵涉到了和武安侯府关系不明,又是陛下信重有加的新贵冠军侯,那就不能轻易揭过了,当宫里的元贵妃是吃素的吗
反正理由给出来了,别人私下怎么以为的不管,但最起码明面上他们是不敢嚼舌根传谣言的,顾照思的名声,保住了可喜可贺掬一把辛酸泪。
姜临渊的冠军侯府邸还在修建中,朱雀街和岳宫街没什么好的宅院了,承德帝又不想委屈了郁景和姜临渊,于是大手一挥,让他们自选地点。郁景将军的府邸修在安城公主府隔壁,两家将会合并到一起,姜临渊倒好,圈了一大片荒地,倒是不用考虑拆迁的麻烦了,但跟皇宫离的确实远了那么一点,而且是从无到有,那修个一年半载的毫不奇怪,所以他现在还是住在武安侯府。
冠军侯伤势复发,武安侯府的主子们都被惊动了,但武安侯世子夫人留在了戏台那里继续和那些夫人们长袖善舞,老太君借口身体乏累,武安侯夫人说要伺候婆婆,便都提前退了场,然后就匆匆赶来了翠园。
冠军侯身边自然不缺伺候的人,于是虞翠就乖顺等在了房门口,她暂时并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她和姜临渊有旧,会很麻烦的。
出来传话的玉叶是伺候姜临渊的婢女之一,另外一位叫金枝的此刻还在屋里伺候着,虞翠甫一踏进房门,就闻到了还未散去的药味。
已经上完了药,绷带也换好了,大夫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就被金枝送了出去,虞翠进来的时间卡的不错,姜临渊正在往自己身上套大衫。
猿臂蜂腰,肌肉线条流畅,即使缠着绷带也能看出底下蕴藏着的精悍力量,随着穿衣的动作起伏,似涌动的山峦。
“”
就不能等穿好衣服再叫她进来吗差这点儿时间规矩呢礼仪呢美男诚可贵,但现在是欣赏美男的时候吗场合不对啊
武安侯府的老太君比朱太夫人还要大几岁,但看上去就跟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似的,头发茂密,只浅浅夹了几缕银丝。简单梳了一个狄髻,“春时景”的绒花花冠在上面稳稳戴着,金镶玉的葫芦耳坠微微晃动了一下,端坐于黄花梨螭纹圈椅的贺老太君向虞翠招了招手,“好孩子,你过来。”
虞翠硬生生挤出一个微笑,屈膝行礼,“奴婢豆蔻,见过老太君,夫人。”
武安侯夫人是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穿了一件正红妆蟒暗花缂金丝的锦缎褙子,腕上的碧玉镯清透如一汪春水,素手芊芊,搭在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上,是久居上位养出来的雍荣。
之前来的匆忙,没能多看一眼引发这场事故的主人公,现在得了空,倒有时间细细打量。
青碧色绫纱斜襟旋袄,淡绿色平罗衣裙,样式简单,料子却都是上好的,不会被人轻瞧了去。整个人打扮的极为素净,只簪了一支茉莉缠花,连耳环都没戴,这才勉强压下了两分姝色,可人长得好看,又岂是荆钗布裙能轻易遮盖得了的她进来的那一瞬间,光耀了整间内室。
“快起来,你帮了阿渊,可是有功之人,不必如此拘束。”贺老太君满目慈和,笑呵呵地说道。
确实有功,姜临渊装昏迷,是她从居庸叠翠把他一直背回翠园的,背人的女子威武雄壮。
武安侯夫人也接话道:“老太太说的甚是,金枝,还不快给豆蔻姑娘看座。”
虞翠这下是真的有些惶恐了,看来姜临渊是永泰驸马私生子的传言绝非空穴来风,不然贺老太君和武安侯夫人的态度不至于如此和颜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