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8
厉腾刚进猎鹰那会儿,是部队上出了名的刺儿头,大概是年纪小的缘故,他争强好胜,不服输,心高气傲,不服管。杨正峰那时是「猎鹰」的队长,为了治这枚刺儿头,他便发明了许多罚兵蛋子的招式。
有一招,厉腾至今记忆深刻。
某次他野外拉练时,顶撞了杨正峰,杨正峰当时没太大反应,训斥了他两句便放他归队。他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谁知,当晚半夜两点钟,直接被杨正峰从被窝踹到训练场。
要他做两千个蛙跳。
这位「猎鹰」当时的大队长,很喜欢大半夜罚人,拿杨队自个儿的话说,就是「没什么惩罚比大半夜把人从被窝里踹出来更操蛋」。
自那后,杨正峰每次罚厉腾,都是在半夜两点。
久而久之,这个时间有了特殊意义。它成了厉腾少年时代的一个像征,也是厉腾与杨正峰战友之情的见证。
於厉腾而言,杨正峰亦师亦友。他们是最好的搭档,也是最好的兄弟。
距离那晚的电话过去了五天,一切都很平静。
终於,在第六日晚凌晨两点,杨正峰的电话再次打来。
厉腾躺床上,几乎是瞬间就睁开眼睛,直起身,探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旁边,阮念初睡颜恬静睡得正熟,被这响动一吵,微皱起眉。
厉腾察觉,立刻将手机调至静音。
「……」她眉头便逐渐舒展开,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他替她盖好被子,走到客厅才把电话接起。
「喂。」
「你不是让我盯那柬埔寨的大学生么?」听筒里,杨正峰的声音透出明显的喜悦,「一连好几天,总算有发现了。」
闻言,厉腾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什么发现。」
「我派人去查了莱因在柬埔寨的银行账户。十天前,这个账户收到了一笔高达十万美元的汇款。一个普通大学生,生活费和学费以前都是靠你资助,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钱入账?我觉得不对劲,又去查了汇款人的身份信息。你猜,那个汇款人是谁?」
「达恩的人。」
「对。」杨正峰道,「汇款方的姓名叫瓦妮莎,是瓦莎在柬埔寨的真实身份。」
厉腾点燃嘴里叼着的烟,笑笑,「看来,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现在咱们已经能百分之九十地确定,莱因和达恩有关系。」杨正峰思忖片刻,又道,「就算达恩狡猾,没向莱因透露自己的行踪,我们抓了莱因,也应该能审出其 东西」
「先找到给他汇款的瓦莎,再顺藤摸瓜找到达恩。」
「对。」
「但是光凭一个汇款账户,也不能完全证明莱因就是达恩的人。」厉腾语气很淡, 「动手之前一定要谨慎,出了岔子,只会打草惊蛇。」
「目前当然是继续蒐集证据。」杨正峰说完,长叹一口气,摇头道,「当年你把那孩子从图瓦那儿救出来,为他操碎了心,亲爹也做不到你这份儿上啊。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厉腾沉默数秒,道:「他自己选的路,错了,没人能帮他。」
这两个男人,谁都不是会闲聊的人。
回回都是正事儿聊完,通话也就结束。
厉腾捏着电话沉默几秒,掸掸烟灰,说:「挂了,你早点儿睡。」说完没等杨正峰那头回,直接挂断。
他在沙发上静坐几秒,然后掐了烟,侧过头去。阮念初就站在房间门口,肩上披着他上班穿的军装常服。衣服宽大,因此笼在黑暗中的姑娘,愈显得孱弱。
她安静地看着他,表情如常,但眸色惊疑交织,很不解。
他也平静地看她。
两个人就这样无言对视。
茶几底下一阵窸窣,胖猫钻了出来,抖抖毛,喵喵叫着,跑到了阮念初脚边。围着她打转。
良久,阮念初才试着动了动唇,「……莱因是达恩的人?」
厉腾漠然道:「不肯定,但有嫌疑。」
他眼底的淡漠似令阮念初恼怒,她用力皱眉,大声:「你早知道莱因有问题,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清楚,为什么瞒着我?」
厉腾说:「你把他当那么重要的朋友,我怕你太伤心。」
阮念初冷笑:「是怕我伤心,还是我怕我知道以后对他退避三舍,你就没诱饵引狼上钩了?厉队长,您可真够狠的。」
她口不择言越说越离谱,厉腾拧眉,眼底有隐忍的怒意,低斥:「你发什么神经。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上前两步,状似无意,踢到电视柜旁边摆着的花瓶。
「劈里啪啦」,瓷片碎了一地。
「喵——」胖猫被吓得毛倒竖,嘶叫着躲到沙发下面。
「你还摔花瓶?」阮念初喊得更大声,哭腔都出来了,「厉腾我告诉你,今天这件事你必须跟我解释清楚!」
厉腾声音低而冷,「阮念初我也告诉你,我这会儿心情不好,别他妈跟我闹。」
阮念初大喊大叫:「我就闹,你能把我怎么样?」
随后「劈里啪啦」,「哐当」……又是一阵东西被摔碎撞倒的刺耳声响。
「怎么?你原形毕露,今天还要打我了是吧?」阮念初的声音在发抖,气结,遥控器打火机逮着什么扔什么,「我要跟你分手!」
然后就是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客厅一直冲到大门儿。
厉腾拽了她的腕子一把拽回来,往卧室里拖,「跑,能跑上天?进屋再慢慢儿跟你说。」
最后一声「砰」结束了混战。
卧室门被重重甩上。
门刚关紧,阮念初就把手腕抽了出来,靠近他,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道:「怎么回事?你到底在干什么?」
厉腾嗤了声,压低嗓子说:「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还跟这儿瞎闹腾?」
她眼一瞪,「你故意让我听见你跟杨队打的电话,不就是想我跟你闹么?」
「你知道我故意?」
「平时,你怕吵我睡觉,十点以后手机就是静音。」阮念初眯起眼,「所以今天你手机一响,我就猜,你肯定是故意吵醒我,有什么事想让我知道。我就跟出来了。」
他挑眉,「然后就闹上了?」
「正常人都该那反应。」她嘴角往上弯,拍笑了下,「一看你这么配合,我就知道自己蒙对了。」
厉腾笑,手指晃了晃她下巴,「今天算傻到了点子上。」
「我演得好么?」
「好。」
「那戏演完了,告诉我怎么回事。」她轻轻拂开他的手,表情严肃几分,「是不是……隔墙有耳?」
厉腾沉黑的眼笔直盯着她,道:「差不多。」
闻言,阮念初心头陡然一沉,片刻才道:「所以,你和杨队打电话,是故意把莱因丢出去混淆视听?」
厉腾不冷不热,「你怎么确定是混淆视听,要真是他呢。」
阮念初连想都没想一下,「不可能。」
「为什么?」
「第一,如果你真的怀疑莱因和达恩有关系,又放着我继续跟他接触,岂不是就像我说的那样——置我安危於不顾,拿我当饵,引蛇出洞。」她看着他,双眸清亮目光坚定,「你不会。」
「嗯,我不会。」厉腾捏捏她脸,「第二是什么。」
「第二,」阮念初眼珠转了转,道:「直觉。」
厉腾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二傻子。
她皱眉,用力掐了下他的手,低声:「你别小看女人的直觉,很准的。就像当年在柬埔寨,我唯一相信的人,就是你,托里和阿新婆婆。事实证明,你们三个都是好人,我都没看错。」